火車就要開了，女孩一直看著男孩離開，..
傻女
黃土的女兒黃又綠上了三年級了。她早就不吃蚯蚓不吃土塊了，也沒再玩過一次火，而且成績還不錯，語文總是第一，就連算術也能及格。但是，說傻話的毛病一直沒改好。
一
開學了，黃土打算把女兒送到學校去。
黃土的女人說：你送她上學？她又吃蚯蚓又吃土塊，9歲了還不曉得一加一得幾，學校會收？
黃土瞪了他女人一眼：還不是你這死女人生的么，你還有臉說？少廢話，趕緊給她縫一個書包！
黃土的女人就不敢還嘴了，趕忙找幾塊碎布頭，七拼八湊給女兒縫了一個書包。
黃土的女兒很喜歡母親縫的小書包，一縫起來就挎到身上去了，還說，小狗睡在草洞里暖和，小魚睡在橋洞里暖和，書本睡在書包里暖和。
黃土朝女兒揚起巴常：又說傻話了！馬上送你去上學了，不能再說傻話了，聽見沒有！
女兒就低下頭，看著腳面。
黃土說：看什么看，是不是又想吃土塊了？吃土塊要被人笑話的，蚯蚓更不能吃，記住了嗎？
女兒點點頭。
黃土就帶著女兒上學了。
二
黃土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才決定送女兒上學的。黃土的女人頭兩胎生的都是兒子，都很聰明，一個上初中，一個上小學，成績都在上游。黃土女人第三胎生的這個女兒卻是傻子。又吃蚯蚓又吃泥塊，說的話都是傻話。人人叫她傻女。沒人在家時，她就把鞋子扔到水缸里，說鞋子是她的小船；她還把死麻雀、草屑、雞毛往家拿，埋在床底下，說要等著死麻雀活過來，等著雞毛變公雞，等著草屑里的種子發芽……九歲了，什么家務活也做不了。大人叫她把落在門前的槐花掃了，她不掃，說，花是風的鞋子。這還不算，有一年冬天，她在兩個草垛間烤豆子吃，把草垛燒了起來，風把火苗刮到了房子上，幸虧發現得早，才沒闖大禍。大人罵她，她說風很冷，我想讓風躲到草垛間烤烤火。
有一天，黃土忽然發現女兒竟然認識很多字。那是過年時，黃土去請村里的一位老教師寫對聯，女兒也跟著去了，老教師剛一寫完，女兒就念了出來：冬去山明水秀，春來鳥語花香。黃土和老教師都吃了一驚，問女兒是誰教她的，女兒說人家寫好對聯，都會念一遍，她聽了就記住了。還說村里家家戶戶的對聯她都認識。黃土不信，就帶她去已經貼好對聯的人家，一連去了幾家，女兒把對聯上的字都讀了出來。黃土說，怪事怪事。黃土盯著女兒，看了一陣，忽然問她，一加一得幾。女兒搖搖頭，說，不知道。黃土苦笑起來，嘆息道，原來你是瞎子背書，只會死記。
黃土的兩個兒子聽說妹妹也認識字，就教她認字。黃土的女兒很認真地跟兩個哥哥學，也是一學就會。可是，家里沒人了，她照樣把死麻雀、草屑、雞毛往家拿，埋在床底下，照樣把鞋子往水缸里扔。
這么一個傻女兒，黃土拿她沒辦法。黃土想到女兒認字時的認真樣子，一拍腦門：要是送到學校也許會好些。
上學的路上，村里人問黃土帶女兒去哪 ，黃土難為情地說，沒去哪沒去哪。黃土把女兒帶到學校，找到了一年級的老師。老師看著黃土的女兒，瘦巴巴的，像一個蔫了的胡蘿卜；腦門往前凸起，腦門下兩只眼眶大大的，襯得臉部特別小。老師嚇得一愣。人家送孩子上學，都會對老師說，麻煩您對孩子嚴一些，該打就打該罵就罵，為孩子學習的事，嚴一點狠一點都不怪你。黃土不是這樣說的。黃土說：老師，我沒指望她學什么文化，交給您，就是想她有人管著，別吃蚯蚓別吃土塊，也別玩火。老師說，這真叫我為難呢。黃土就趕忙掏出學費說：老師，您行行好，在家里，我實在是拿她沒辦法了。
黃土和老師說話時，女兒一直在摳著墻上的土。
黃土把學費交了，又說了句 “老師，麻煩您了”，就趕緊溜走了。
放學了，黃土的女兒回家了，見到黃土就說：學校是一個大樹林，我和那么多小鳥在一起。黃土已經習慣了女兒的傻話，知道女兒不可能上一天學就改了，黃土就笑笑，問女兒：你沒吃蚯蚓沒吃泥塊吧？女兒說：沒吃。黃土高興起來。誰知女兒又說，我們吃小蟲子，老師教我們吃的。黃土女兒拿出書，指著上面的字說，這不是小蟲子嗎？我喜歡，它們真可愛。
黃土明白了女兒的傻話，說，對，你要把這些小蟲子吃到肚里才有出息，那時你就不叫傻女了。傻女說， 我已經不叫傻女了，老師問我叫什么名字， 我說，我叫黃又綠，老師就把我的名字記下了。
黃又綠？黃土念著女兒的名字，笑起來：你給自己取的名字還不錯呢。黃又綠，也好也好。
黃土的女兒黃又綠上了三年級了。她早就不吃蚯蚓不吃土塊了，也沒再玩過一次火，而且成績還不錯，語文總是第一，就連算術也能及格。但是，說傻話的毛病一直沒改好。黃土說，不管你考八十分還是九十分，我都不在乎，只要你不說傻話就行了。黃又綠說，我沒說傻話，是傻子才說我說傻話。黃土說，你這不又是傻話么？
三
三年級，開始有作文課了。語文老師是校長兼任的。校長說，黃又綠同學的作文沒有什么錯別字，標點符號也都規范，就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，像說傻話。
黃又綠站了起來，說：校長，您不是教我們說，寫作文要寫心里話嗎？我那不是傻話，是我的心里話。
校長說：你這不是傻話是什么呢？同學們，我念幾句給大家聽聽———我看見雨點從天上跳下來，在地上摔了一跤……
校長說：同學們，雨點應該是從天上落下來，而不是跳下來，難道雨點有腳嗎？
沒有！同學們齊聲回答。
校長又念了一句：很大的天空下一群螞蟻手拉著手，急急匆匆地向石墻上爬去。
螞蟻排著隊。有一個同學在下面說。
對了！校長說，我們知道黃又綠同學說的也是這個意思，可是螞蟻哪來的手呢，說排著隊，不是更好嗎，同學們？
是！同學們又齊聲回答。
校長將黃又綠的作文本在講臺上拍了拍說：黃又綠同學，寫作文一定不要異想天開，記住了嗎？
黃又綠低著頭，抽泣起來：我沒有說傻話，我說的是心里話。我覺得雨點就是從天上跳下來的，我想螞蟻搬家時一定是手拉著手的。
校長生氣了：黃又綠的態度不端正，你站著聽課，站到下課為止！
黃又綠邊哭邊說：我站著，我是一棵聽不到風的小樹。
小樹本來就沒有耳朵！校長用她的作文本砸向她。
那一天，校長找到黃土，說，黃土，你還是讓你女兒回家吧，幫著做做家務也好，她老是說些莫明其妙的話，實在沒法教了。黃土說，又說什么了？你們想開除她？校長說，上次作文題目是《記一個我熟悉的人》，她寫的是我。說我老拿她的作文發脾氣，她受不住了，有一天，她打開作文本，看到作文本被砍壞了，砍成一片片的紙條，一抬頭，講臺上站著一只螳螂，三角形的扁頭，眼露兇光，正舉著大刀向她“砍”去……你說把老師比作昆蟲，這這……現在就有人在背后叫我螳螂。
黃土說：這死丫頭，我要剝了她的皮！
校長擺擺手：算了算了，你也不要打罵她，叫她回家吧。
黃土一跺腳說，唉，回家，回家放羊。
四
黃土買了一群羊，讓女兒放羊去了。
第一天放羊回來，黃又綠就坐到油燈下寫作文了。黃土湊過去看了一眼，女兒寫的是這樣的話：我放牧著羊群,羊群也放牧著我。黃土覺得這兩句話不能算傻話，哼了一聲說，不錯，你的頭腦跟羊也差不多了。
以后，每天放羊回來，黃又綠都要寫上幾句話。有時，還寫到很晚。黃土說，不準瞎寫了，你有什么話，放羊時和羊說去，別浪費我的燈油。黃土就把女兒房內的油燈拿走了。
一年多以后，黃土發現女兒沒有了油燈，還是寫，而且每行字都筆直筆直的。原來，女兒用尺子橫在紙上，沿著尺子寫。黃土看著女兒寫得厚厚的幾本作文，說，你不說傻話就不能活么？
黃又綠說：我沒有油燈，可是我的字會發光。
黃土說：你寫吧，你發光吧，只要你安心放羊就行。
女兒說：我還要買書回來看。
黃土說：你又瞎說了。
黃又綠說：不是傻話，我要看書。
黃土說：哪來錢買書？別說傻話了。
黃又綠就掉下了眼淚。
過了幾天，女兒說要新衣服，叫黃土給她錢。黃土說放羊要什么好衣服，過年再說。黃又綠說，不給我買衣服我就不放羊了。黃土沒辦法，只好給她二十塊錢。黃又綠拿了錢就跑了，回來時，卻沒有見她的新衣服，二十塊錢被她換了兩本書。黃土氣得牙根都疼，黃土說，好好好，過年你也別想穿新衣服了，以后一分錢也不會給你了。
黃土不給女兒錢，女兒還是有新書看。一次，黃土發現女兒捧著一本嶄新的厚厚的書，問她哪來的錢，女兒不說。黃土感到奇怪。晚上，黃土發現羊少了一只。黃土就問她，怎么少了一只羊呢？女兒說那只羊變成了一本書。好啊，你敢偷老子的羊！黃土跳了起來，拖過女兒就是一陣狠打。女兒不哭也不叫，任黃土發著怒火。黃土打累了，抱著頭，蹲在了地上。黃土自己哭了。黃土邊哭邊說，一只羊換了一本破書啊，我怎么有這樣一個傻子呀。
女兒看他哭了好久還沒停下，就勸他說：爸，您別傷心了，我以后會還你羊的。
黃土說：我不知道你能從書里看出什么？
女兒說：我能看到羊群跑不到的地方。
黃土說：傻話傻話，你這個傻子！
這一天，黃土的女兒放羊回來，沒有趕著羊。
黃土問：羊呢？
女兒說：我合上書時，羊就不見了。
黃土慌了，大叫起來：你沒去找？
女兒說：我沒找，我想它們可能回到云彩里去了。
黃土就急了，自己去找。
黃土去了河灘，沒見著羊，去了樹林，沒有見著羊，去問了別的養羊戶，也沒人說看見他家的羊。
我的羊啊，19只羊啊！黃土邊走邊流淚。
黃土回來時，哭出了聲：19只羊啊，一年的收成完啦，完啦全完啦……
黃土就把女兒的作文本，把女兒的筆和書統統奪過來往羊圈里扔。黃土叫罵著，我讓你看書，我讓你寫，你這個傻子！
黃又綠就跳進羊圈，撿起作文本，撿起筆和書，抱在胸前，蹲在羊圈角落里哭。
鄰居們來安慰黃土，勸他想辦法找羊。
黃土去派出所報了案，又去鄉廣播站發布了尋物啟事。
可是，19只羊始終沒有消息。
那幾天晚上，黃又綠一直睡在羊圈里，抱著筆，紙和書。
黃土說：好的，你就住在羊圈里吧，有本事，你拿筆給我畫19只羊出來。
黃又綠說：我會的。
你這個傻子啊，黃土嘶啞的喉嚨發出悲嘆。黃土說，19只羊啊，沒了啊，羊圈空了啊，我的心也空了啊。
黃土天天叫著他的19只羊，像瘋了一樣。
黃土的女人害怕了，說，黃土，你可不能瘋了啊。
黃土這才來了點兒精神。黃土說，對，我得想想辦法。
黃土對女人說：你生的這傻丫頭今年16歲了，該嫁人了，早早把她送出去，還能換點彩禮，抵幾只羊。你快去找媒人。
黃土的女人說：就是不知能抵幾只羊，誰愿意要呢？
黃土說：總歸有人要，能抵幾只羊就抵幾只羊。
五
黃土的女人就去找媒婆了。媒婆說，唉，你這傻女，還真叫我為難。媒婆摸著發間的月季花，想了會兒，一拍大腿：把她介紹給小嘎子吧，小嘎子準樂意。黃土的女人說，那就請你牽紅線了。媒婆說，我等著喝你傻女的喜酒了，就捏著花手帕，扭著腰，找小嘎子去了。
小嘎子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光棍漢，不愛種地愛打魚，打不到了就偷魚。小嘎子答應給黃土家2000塊錢，超過19只羊了。
相親以后，黃又綠說：你們怎么想把我嫁給小嘎子，小嘎子是癩蛤蟆。
黃土說：別說傻話了，小嘎子是打魚的，嫁給他天天有魚吃。
黃又綠說：真的，他真是癩蛤蟆，你看他的嘴又寬又扁，嘴唇還有一道白斑，臉上全是凸起的黑點。
黃土說：你說是癩蛤蟆就是癩蛤蟆，癩蛤蟆你也得嫁給他。
黃又綠說：我不嫁蛤蟆，我要嫁給丹頂鶴。
黃土說：不嫁不行，你拿什么賠我的羊？19只羊啊！
黃又綠說：我去給你找。
黃土說：你到天上去找。
黃又綠說：好，我去天上找。
女兒說完，就走了。
女兒走了好多天也沒有回來，黃土沒去派出所報案，也沒登尋人啟事。黃土整天在家里說，我的羊啊，我的19只羊啊。
六
黃土老了。
黃土的日子很苦。兩個聰明的兒子一個也沒考上大學，都回家種地了。兩個兒子又不勤勞，一年到頭沒有什么收入。有一個兒子提出要養羊，黃土說，別煩那個心思了，羊會跑到云彩里的。兒子也就作罷了。周圍人家都翻了舊房蓋新房，黃土家還是老樣子。兩個兒子都沒娶上媳婦。
黃土常常對著天空說，我的羊啊，19只羊啊，都在云彩里啊。黃土相信當年女兒的話了，他想他的19只羊是真的回到云彩里了。
這一天黃昏，黃土彎著腰，背著手，在夕陽里走來走去。風吹著他的破棉襖。黃土不時抬起頭，對著天空叫著他的羊。突然，黃土聽見一陣“咩咩”的叫聲。他直起腰，擦擦眼，就見一群羊向他走來。羊群后面，跟著一個美麗的女子。她手中握著光潔閃亮的牧羊鞭，輕輕地甩動著。
羊群越來越近了。夕陽照在羊群身上，讓黃土感覺四周的溫度在漸漸升高。
黃土讓到旁邊，數著那些羊。一，二，三……當最后一只羊從他身邊走過時，他數到了“19”。
黃土的眼淚就下來了。
那美麗的女子停下腳步，叫他：爸！
黃土想也沒想就答應了，顫抖著應道：哎。
美麗的女子也流著淚水，頭埋在他的肩上。
黃土哽咽著說：我的傻女，你回來了，看到這些羊我就知道你又回來了，你是我的傻女黃又綠。
黃土把女兒的淚水擦了，說，我的傻女，我們回家，趕著羊回家。
黃土的家里，屋里屋外都是人。屋外的人圍著那群羊，19只羊靜靜地臥著。屋里的人，圍著黃土和他的女兒。
黃土捧著一本厚厚的書，撫摸著硬實的封面。女兒指著封面上的字對黃土說：爸，這是我寫的書，《牧羊寓言》，作者黃又綠，看到了么？
黃土點著頭：嗯嗯嗯。
女兒說：我寫了書，人家出版了，給了錢，我就給您買了羊。
黃土把臉貼在書上說：我知道了，這些羊都是你寫出來的。
那一天晚上，整個村莊的人都睡不著覺，人們都在談論著黃土家發生的事。有一戶人家也有一個傻女兒，平時是怎么也看不順眼的，讓她睡在羊圈里，那一天晚上竟然把她抱到床上去睡了。還有一個小伙子，愛看書愛寫寫畫畫，家里人總是罵他不務正業，那一天晚上家里人竟然對他說，兒啊，你安心看書寫東西吧，餓了時，你就煮雞蛋吃。不過，更多的人是對黃土家發生的事感到難以相信。有人說那女子不像黃土的女兒，有人說像，離家時的輪廓還在。有人說，一個傻子怎么能寫書呢，有人說就是因為傻才能寫書的。誰也說服不了誰，爭論到激動處時，有人還動手扭打起來。這樣一來，就有熱鬧好看了，村里人更加興奮得睡不著覺了。話題越說越多，最后扯到黃土當年打女兒的事上。有人說，黃土的女兒有了名還能回來，不簡單啊，這個老不死的黃土當年不該對女兒那么狠啊。有人說，這次回來看一下，以后怕不回來了，回我們這窮地方做什么呢？
七
黃土去放羊了。
黃土的家里正忙著蓋新房，那是女兒給的錢。黃土的兩個兒子從來沒像這么賣力干活。頭戴月季花的媒婆，彎著腰，捏著花手帕，一步一傾，上門給他的兒子提親了。
黃土把羊趕到了河灘，坐在小土丘上，打開了女兒的書。黃土看不清字，就用手摸著。黃土聽到了羊叫聲，抬起頭，羊都在低頭吃草，沒有一只叫的。黃土就又去摸那些字，羊又叫起來。黃土就知道那是女兒寫的字在叫。黃土的心就疼痛起來。
黃土合上書，起身。黃土看到羊群里有一個人伏在青草上。黃土走過去，是他的女兒黃又綠。
黃土叫她：女兒！女兒！
女兒沒有動。
黃土蹲下去，輕輕拍著女兒。黃土說：女兒啊，你不是在吃泥塊吧？不是在吃蚯蚓吧？
女兒還是沒有動，但是黃土聽到了她的聲音。
女兒說：不，我在聞著泥土的氣息。我喜歡泥土。
黃土也嗅了嗅鼻子，什么特別的氣息也沒有聞到。可是，他覺得女兒說這話一點也不傻。
好久，女兒才起身，滿臉是淚。
黃土看到那些羊也停止吃草，看著她的滿臉是淚的女兒，輕聲地叫著。
黃土的女兒走的那天，黃土趕著羊送她。一上路，19只羊就自動排成兩隊，從大到小，打頭的是一只高大的公羊。19只羊默默地走著，聽不到一絲蹄聲。路旁伸出的枝葉它們看也不看。它們走在路的中間，車輛和行人都遠遠地讓在邊上。
快到鄉里的公路上了，女兒蹲下去，把每一只羊都親了一下。
女兒說，爸，你去放羊吧，不要遠送了。
黃土一邊擦眼一邊點頭。
突然間，19只羊一起“咩咩”啼叫。它們仰著頭，啼聲震得樹葉子沙沙地響。
女兒走遠了。
黃土天天趕著羊去河灘。他喜歡坐在小土丘上數著羊，怎么也數不清，一會兒是20只，一會兒是18只，不是多一只，就是少一只。黃土卻也不著急，一遍遍地數。
冬天來了，黃土也沒賣他的羊。黃土說，我還沒數清楚呢，我怎么能賣呢？
（文/王 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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